Ⅰ 《傾城之戀 》小說 精彩片段
電視劇《傾城之戀》剛剛看完，不由得想看看原著張愛玲筆下的白流蘇，范柳原是怎樣的人物。草草地看過一遍，不想這短短的小說能被編輯演繹得如此豐滿，卻感覺情感上是有些不大一樣的。回過頭來再細細品品小說，塵世平常的愛情凸顯在我眼前。流蘇的家庭是個沒落的名門望族，白公館是有那麼一點神仙洞府的地方，而這相似的地方僅僅是千年一日的單調與無聊，青春很快會被「吸收到朱紅灑金的輝煌的背景里去」。那是難於忍受的，更別說對於一個離婚七八年，寄居娘家的「殘花敗柳」。關鍵是她沒有錢了，在自己帶回家的錢被哥哥嫂嫂們盤光了之後，流蘇就沒有別的活路了。徐太太給七妹介紹對象同時幫襯著為流蘇物色一門親事，可以說是流蘇的另一條活路。流蘇隱忍著，心酸而無奈，這或許是那個時代大多數中國女人的特質。鏡中自盼自憐的踱步，小心翼翼地顯出她的心機。一開始，柳原的出場只是虛寫，徐太太描述中的花花闊少，經歷了一些人世的無常，給人些許游戲人間的感覺。很詫異柳原是怎樣開始鍾情於流蘇的，小說並沒有正面描述兩者初次見面舞會的場景。而兩人在香港見面時柳原回答流蘇的話「我在這兒等你呢」，可以猜測舞會的一面之緣，就讓他眷戀起流蘇了。至於解釋，柳原在香港飯店和流蘇跳舞時如是說過「難得碰見像你這樣的一個真正的中國女人」「真正的中國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，永遠不會過了時。」也許是在那次相親見面影院里，柳原瞅見了一個洗凈鉛華，獨自端坐那兒欣賞電影的流蘇，吃飯時注意到顧影自憐，暗自低頭的流蘇，跳舞時見識了風華依舊，舞姿洋溢的流蘇，他沉醉了，一個中國化起來的外國人，頑固地喜歡起這樣的中國女人。我相信范柳原從一開始就是真的喜歡流蘇。都說女人很感性，而這里，流蘇是理性的，相反，柳原很感性，在流蘇面前，他一直用自己的本色面對，希望流蘇懂他。而流蘇不會懂的，一個看慣了人情世故，爾虞我詐的女人，得靠一些偏執的理性揣度外界可能對自己造成的傷害，小心地應付著，否則將萬劫不復。對於這樣的人，我們能說她也世故嗎？我覺得不能，這不是本能故意，而是一種被動的自我保護意識。於是流蘇一直對柳原的真情本性有別樣的解讀，也只有這樣，似乎才符合時事。柳原是調情的高手自不用說，他的真心以一些別樣的話說出來，切合他以往外現的性格。一些片段著實精彩：香港飯店的舞會上，流蘇見柳原異常沉默，笑道：「怎麼不說話呀？」柳原笑道：「可以當著人說的話，我完全說完了」。流蘇噗哧一笑道：「鬼鬼祟祟的有什麼背人的話？」柳原道：「有些傻話，不但是要背著人說，還得背著自己。讓自己聽了也怪難為情的。譬如說，我愛你，我一輩子都愛你。」流蘇別過頭去，輕輕啐了一聲道：「偏有這些廢話！」柳原道：「不說話又怪我不說話了，說話，又嫌嘮叨！」這是柳原對流蘇的第一次表白，玩笑之間，表露了自己的心跡，將自己對流蘇的感覺表達了出來。對於這樣的表白，流蘇是沒有任何准備的。盡管她之前猜想過是范柳原請她到香港而不是徐太太，首次在香港見面時疑惑過柳原有情於自己，但那隻是賭一時之氣，一念而過而已。這時真真切切聽在耳里，也只當是廢話，甚至揣測柳原的自私，他「最高明的理想是一個冰清玉潔而又富於挑逗性的女人」。第二場在舞會後的散步，在一堵灰牆壁下，柳原看著流蘇說：「這堵牆，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。……有一天，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，什麼都完了──燒完了、炸完了、坍完了，也許還剩下這堵牆。流蘇，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……流蘇，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，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。」
流蘇依舊認為是假，是柳原哄她。「在一個地方混得久了，你怎麼分得清那一部分是他們，哪一部分是你自己」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，流蘇依舊是理性的，從柳原哀肯似的要自己懂他的語氣看來，她興許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真，而此時，她緩緩垂下了頭。她此時的小動作給我的感覺就似當初她賭自己的香港際遇，而現在拿到一些籌碼一樣的心態。我想柳原也是這樣看的，此時的流蘇是無情的。柳原一直在等待，等待看到流蘇的真情，一個自然狀態下的流蘇。可是，茶杯里馬來森林的幻想卻引發了做作的爭辯。柳原激起醋意的目的，在流蘇看來無非是脫卸責任。於是，再一次的電話表白，對於詩經「死生契闊，與子相悅，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」都有了不同的解讀。柳原是希望和流蘇天荒地老的吧，做不了主的是無法釋懷流蘇對他的情感，也許她只需要婚姻，一個帶她離開白家的婚姻，所以他不敢承諾。而流蘇，仍然認定柳原對她是假，不願負責的假。正當邏輯下地排斥柳原的真。我不想再用理性來形容流蘇，那隻是一種時下的邏輯了吧。誰說，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？在我看來，愛一個人，希望她幸福，更希望這種幸福是自己給予的。自己能同時幸福的快樂著，就是美好的生活了。
小心地相互算計著，不可能成就美滿的愛情。然而，盲目青澀的愛情，只是存在於校園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了。如果沒有其後的戰爭，柳原果真去成了英國，他們的故事又會怎樣地續寫?我一直認為柳原是愛流蘇的，但一去英國，又是另一個花樣的世界。而流蘇，她認識到了柳原真愛自己，可是，她對他的情感，可能剛剛開始又分開了。
戰爭蕭條的氣息，讓相互偎依的兩個人「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」。
「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，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。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，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，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。」張愛玲如是寫道。
一見鍾情的愛情，伴隨人情世故的變遷，差一些破滅。而時局變幻，人生的機緣即是如此。平常人生的幸福，與相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。唯一的遺憾，世故人生中，如何追尋緣定的愛人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