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壹』 我真的好想好想去電影院看電影啊
賈樟柯導演前不久發布了這張自己一人坐在電影院發呆的照片,被熱轉:
原來電影院已經從我們的生活里消失了大半年了。
盡管我們已經如常開工、通勤、下館子、逛街,但電影院仍然門戶深鎖。
電影對很多人來說,畢竟不是穿衣吃飯那樣的剛需。何況網路發達,幾乎可以找到任何資源,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電影院。
但對於在乎的人來說,每一個風吹草動都讓人痛心。民間的電影院被低價出讓;往年雷打不動的北京電影節被搬到線上;關於上海電影節的坊間傳聞變了又變;電影行業的工作者們幾乎無一例外,都在面對降薪、失業甚至破產等等危機。
為什麼電影院是不可被取代的?是因為無論發生什麼事,這樣的一個空間,永遠可以容納充盈的情緒和復雜的情節。
我們收集了一些網友關於電影院的記憶,關於為什麼這個空間讓人無法割捨也無法忘記。
@榴槤兔畢晌:
初三畢業的時候,關系很好的幾個同學約著一起去看電影,其中有我暗戀了很手姿鋒久的男生。那麼熱的夏天,我很在意形象,回家去洗了澡,換了身衣服,然後才去的電影院。
還記得看的是《變形金剛2》,暗戀的男生和我坐在一起,我坐得筆直,一動不敢動。後來在電影院分別的時候,他突然湊到我耳邊說:「因為我已經看過一遍了,所以剛才也不知道是在看電影,還是在看人。」
我整個人當場激動得螺旋上天。坐在我們後排的好友後來偷偷告訴我,他全程一直在側臉看我,往我的方向湊,想要和我互動;而我,因為緊張,坐得板正。
後來我們算是在一起了一段時間(可能只有一個夏天?),夏日戀情無疾而終。現在過去好多年,當時電影院黑黑的環境里那種緊張和忐忑、他湊近我耳邊的那種曖昧、還有青春期漫長的暗戀與心動,現在想起來都很激動。
@甜鹽:
某年電影節,當時正好在失業,買了厚厚一沓票,一部一部地趕場,對幾家不同電影院之間的路線記得爛熟。電影院里總是安靜黢黑,和不同的人坐在一起但彼此之間互不打擾。
那樣一個空間里,生活被一個一個鏡頭和情節覆蓋。還記得看了一場《野梨樹》,失意的文青屢屢碰壁,回到自己的家鄉,和父親一起坐在雪地里。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好像完全不用考慮找工作、改簡歷、面試之類的問題, 我坐在電影院里,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@小茉莉:
朋友是電影發燒友,去年上影節的時候專門飛來上海。白天我們一起或各自去看電影;晚上一起擠在我小小的床上,喝啤酒,聊當天看的電影。
朋友走前最後一晚,我們去看了阿冊攔莫多瓦的《痛苦與榮耀》,那是深夜檔,因為過於精彩,結束之後全場自覺地開始鼓掌。那一刻覺得特別感動, 大家是素不相識的人,但在影院這個不大的空間里,產生了一種劇烈的共振。 我的好友就在身邊,我們總是會產生類似的感動,這次也不例外。
從電影院出來以後,因為興奮也因為夜深,我們都覺得有點餓了,於是在通宵的路邊小店分食了一碗隨處可見的蘭州拉麵。夜晚的初夏,空氣里隱約有梔子一類的白花香氣。
至今都覺得那碗分食的拉麵在記憶里特別美味的樣子。
@Sai:
早幾年玩豆瓣,關注了一位叫作「起床,吃飯」的豆瓣er,人稱飯叔。飯叔喜歡在豆瓣分享他拍的很日常又取鏡很特別的照片,是平凡生活,但又總有一些能打動人的點,我很愛看。
後來飯叔說自己拍了一部紀錄片,關於他在貴州獨山縣的爹媽的生活,拿了first影展紀錄長片獎。我很驚訝原來他是個導演。再後來飯叔又說入圍金馬獎了,在金馬獎直播上看到飯叔,更驚訝了。這時才知道,飯叔叫陸慶屹,那部電影是《四個春天》。
那年我在廣西一個小城做項目,沒有大城市的各種電影資源,電影上映後找遍了全城,只有一個電影院排片。進去電影院的時候,全場只有兩個人。
那次讓我印象很深,一是在偏遠小城感受到了家,一是感受到電影離我們並不遠。 生活細節里就有一部精彩的電影誕生,電影人就在我們身邊。 而我只需要坐在電影院里就可以是在任何地方,到底身處哪所城市都不重要了,就是那種感覺,非常奇妙。
@薄荷莓莓:
每年的電影節對我來說都是一個盛大的節日,會有一種「流動的盛宴」的感覺。因為會不斷在電影院遇到或親密、或不是太熟悉的朋友。但即使是不太熟悉的朋友,對於同一部電影的審美也會讓人產生短暫的知音感受。
我有一個朋友圈的點贊之交,是很欣賞的女生。有一次剛剛在上一個電影院打過招呼,下一場又在另一家電影院遇到。我們最終都沒有熟悉起來,但是那天因為這樣的事,感覺心情有一種很輕松的欣快。
還有互相轉票、換票的過程是一個我很期待的儀式,分別經歷過:認識新的朋友、發現和新朋友有許多共同好友、發現去年換過票的朋友今年坐在自己隔壁的位置…… 一些人際關繫上的小巧合,會產生一種「小世界」的安全感。
@Joe:
前兩年在香港念書,念的也是電影相關的學科,常常是晚上的課。還記得晚上九點半下課,我飛奔去地鐵站趕車去往西九龍的圓方,看一場歐容的《弗蘭茲》。電影結束以後我又去趕末班地鐵回到住處。
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,我在深夜的茶餐廳吃夜宵,一路轉車、趕車的緊張情緒放鬆下來,腦海中還是電影的情節。吃完回家的路上我幾乎飄起來,感覺自己是在一個悠遊的夢里。
@Chris:
我們縣城以前只有一家影院,是上世紀的那種禮堂式影劇院,小城市生意不景氣,每周,這家影院都會安排一些脫衣舞表演。裝滿花花綠綠霓虹燈的戲院宣傳彩車每晚准時路過我家,我住在二樓定時拉開窗簾,窺探車上掛著那些印著身材火辣女郎的燈箱布。
因此從此電影在我心裡就是最具有吸引力和活力的東西, 但是一直很多年我跟隨學校一年兩次去到那家影院,都不算看到真正的電影,只是一些科教片,虛假的情感和廉價的感動。
直到有一天那家影院開發了盜版業務,DVD播放代替了劣質的幕布投射,大量打上粉紅色標簽的電影輪番點映,而我也在殘破不堪的座椅上顫抖著看完了《戲夢巴黎》。 那天我騎著單車在公路上飛馳,好像跑過整個盧浮宮的是我。
@yr:
有段時間,工作調整成周末上班,周一周二休息,所以常常早上醒來買張10點場的票,鑽進只有零星幾人的電影院里,度過兩個小時的觀影時光,一天以這樣的方式開始,感覺就像延續了夢境。
也有在觀影過程中睡著了的時候(畢竟看的是早場電影嘛), 醒來看見熒幕上的畫面,發生在電影里的故事仍在繼續,真的有大夢初醒的感覺。
@松花雞:
單相思了十年的暗戀對象,有次無意聊到《你的名字》時,他一句「一個人去電影院看這個題材,想想都可怕」,我果斷在深夜定下凌晨從廣州到杭州的機票,次日一早再乘高鐵回到浙江家鄉小城,想趕在他生日當天與他同看。
從在電影院見到從電梯里大步走出的他,到看完電影後整整緩沖了三天,還是做夢一樣。從他坐到我旁邊開始,我的身子就此僵住,什麼話也說不出,只能摩挲著票根強裝鎮定。看到電影里女主頭上的紅頭繩又瞄了一眼我的馬尾,「你好像可以扎個同款哎。」
溫柔得像是要融化我的一陣東風,我卻怎麼也掙不開這具僵殼,只有一雙眼沒堵住,汩汩地往外淌著淚。怕把他跟我說的這句話給忘了,學電影里的男女主把字記在了掌心。
我只和他隔了一個扶手,餘光里的他左手撐著下巴,整個人半明半昧。現在回想起來,還是會怦然心動。
@趙小天:
只要燈一拉,暗處中驟然亮起的夢境,就能引領我跳進愛麗絲的兔子洞。不富裕的學生時代,小屏也能有滋有味。我愛看的老片、文藝片又常常無法在影院看到,故而有了「大屏=商業片」的刻板印象。
直到我第一次在影院大哭。那是一部小成本的影片:《狗十三》。忘了怎麼機緣巧合,約了朋友坐進影院。那次定晚了,只落了個側台的位置,觀賞體驗並不佳。但不重要了。 感謝黑暗的影院,我能夠痛痛快快放肆流淚。被觸動、被刺痛、被勾起自己以為早已忘懷、不芥蒂的記憶。 故事裡的女孩家庭背景和我非常相似,甚至奶奶家的飯桌都一模一樣(贊美此片布景),一下子就能把我勾回童年記憶。
電影剛開始時,我還輕松地咬著可樂吸管,小聲跟同伴嘀咕「哇,剛才鏡頭掃過的景是我家那個區耶」。但當熒幕上的父親一把拉過女兒呵斥時,身旁的一切都消失了。我也消失了。我的一部分附著在 13 歲的李玩身上,委屈、失望、悲傷,情緒流動在我和眼前這個小女孩之間。 那一瞬間,是我和她的,永恆瞬間。
@阿芋:
作為一個愛看電影的人(自認為還不夠格稱為「影迷」),我很多朋友都是網友轉化而來,成為網友的契機,也大概率是因為對於電影的相同喜好。我和網友奔現,幾乎從來都不是吃飯喝飲料,而是直接在電影院相見。
高考放榜考上了上海的大學,第一個念頭就是可以有更充分的電影資源了;念大學的四年是電影節的四年,沒有很多錢卻有很多時間,曾經連續早上五點起床打車去電影院搶票;後來去了香港發展,每年的影展是我最快樂的時候。
甚至我每去一個新的城市或國家旅遊,可以不看任何景點,但一定會去一次當地的電影院。有一次去韓國,完全聽不懂電影內容, 但坐在電影院里,就感覺離這個地方更近一些。
四月的時候,香港的戲院曾經復工過一段時間(現在因為疫情原因又關了)。復工的當天我和朋友約著去看了一部張國榮的電影。本來預想會不會需要排隊,結果到場了發現空空盪盪,整個廳內,包括我和朋友在內,一共八個人。
過去每年的四月我都可以見識到各式各樣的紀念活動,見識過幾千個人在一個場子里看同一部老片,緬懷同一個偶像。但今年的四月,在這座最愛張國榮的城市,電影院里只有八個人在看他的電影, 那個時候真正感覺生活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復正常。
而對於我來說,無論其他時候如何一切照常,只要還不能自由地進電影院看電影,生活就不算回到正軌啊。
如果要問,關於電影院,你還記得什麼?每個人可能都有完全不同的故事好講。
對於愛電影的人來說,電影院和生活,從來都是我中有你,你中有我一樣不可分割。 在電影院被關停的大半年裡,生活就是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。
你有什麼關於電影院的故事想和我們分享嗎?留言告訴我們呀。
作 者 | 館 長
編 輯 | 麻 薯
設計、排版 | 譯 尹
圖片 | 來源於網路
Epoch意為「新時代、新紀元」,也有「歷史或生命中的一段時刻」的意思。不論這是最好還是最壞的時代,這都是一個有故事的時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