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跪求香蜜沉沉燼如霜紅塵劫,錦覓和鳳凰歷完劫回仙界的片段
紅塵劫 (九)
只覺得渾身一陣不能承受的支離破碎之痛,下一刻,我已立於雲頭上,左右朗朗乾坤,鳥語花香,須臾,所有神志皆重回我身。
是了,我此番是去凡間歷劫,現下能這般站在雲頭,自是凡人的肉身已死,劫難已畢。那,旭鳳......
我趕緊撥開雲霧向下看。
但見旭鳳雀躍穿過宮殿的重重門廊直奔醫殿而去,眼見便要打開醫殿之門。我立時三刻要降下雲頭制止他,不想,卻是剛剛受劫歸來,靈力還未歸位,只能眼睜睜看他滿懷憧憬推開醫殿大門,下一刻卻愣愣地看著那羌活跪在我的凡人屍身前慟哭失聲。
「哐啷!」一聲脆響,卻是他一個趔趄,佩劍落地。
但見他凌亂了腳步踉踉蹌蹌行至我床前,一把推開羌活,揭開我的面紗,顫顫巍巍將手探至我的鼻下,下一刻,便見他將我的屍身緊摟在胸前,仰天發出一聲凄厲絕望的長嘯。
「啊!」
剎那,天崩地裂,六界色變,方圓千里內河水逆流,海水倒灌,群山傾倒,草木成灰,數不清的妖魔羅剎魑魅魍魎從四面八方湧入皇宮,集於醫殿外,但聽魔尊一聲號令,便要集體行動。
他卻只是雙目失焦獃獃愣愣抱著我跪坐在地上,這一坐便是凡間三日三夜。
我怎忍看他如此失意,拼了全力,也只將腳下浮雲降下一尺。
旭鳳卻在三日後的一個清晨突然恢復了眼中神采,對著底下惶惶然跪著的文武百官笑道:「朕說過,四海一日不統,朕便一日不娶。今日四海一統,朕,要立皇後!」
底下文武百官想是察覺不好,皆伏在地上不敢說話。
旭鳳卻兀自笑得暢懷:「聖醫族族長錦覓貌端德馨,便是朕的皇後!是朕獨一無二的妻子!今日,朕便要正式娶妻!」
下面官員聞言皆是重重一震,我亦是一震。
「禮部侍郎。」但聽他沉聲道。
「臣在......」一個老兒顫顫巍巍低頭應道。
「你還愣著干什麼?朕說了,朕今日便要立後娶妻!你還趴在這里,這是要等朕親自抬你出去?」
那老兒聞言,趕緊起身連連應道:「謹......謹遵聖旨,臣......臣...... 臣......立刻......便......便去......辦!」一面打著擺子便出殿外。
旭鳳看他認真聽命馬不停蹄地前去操辦,方轉過臉來,輕柔地將我的紗巾重又戴好,滿面溫柔地將我抱起身來「錦覓,我們也該前去准備准備。」
底下有幾個官員動了動,嘴張了張,想是要勸。他卻一個凌厲眼風掃去,似寶劍出鞘一般寒芒四射:「怎麼?你們哪個有異議?嗯?」
但見那幾個大臣趕緊閉了嘴,俯下身去一動不動,顯是面對這樣一個常勝沙場一統四海的皇帝甚是畏懼,即便聽到他要操辦這么一個曠古未見的冥婚,也不敢再有二言。
旭鳳抱著我,走得很穩,一步一步踏出醫殿,一直走入他的寢殿之中。他親自擰了帕子將我嘴角的血污細細擦去,又從櫃中取出一件火紅鑲金的鳳袍給我換上,一面笨拙地給我描眉上妝,一面低聲柔和道:「錦覓,你知道嗎?這件鳳袍五年前我便遣人縫制好,每隔一段時間便依我目測你的身形改過一次,至今,已是改過八十一次。我本還怕不夠合身,不想,竟是這般合體,你看,我目測得挺準的吧。」
眼見他這般,我心中劇痛,卻又舉動不能。
他又道:「只是,我從未給女子上過妝,給你化得不好,你不要怪我......本來,你在我心中不上妝便是最好,但,今日是你我的大日子,你且忍一忍,好不好?」言語之間縱容非常。
待妝畢,又取出蓋頭親自給我蓋上,孩子氣般商量:「接下來,該為夫換裝了,你先莫看,可好?待我們今日大婚後......」他卻再說不下去。
我於雲頭上,已是涕淚滂沱。
其後,在文武百官全城百姓的見證下,他抱著我坐於帝後十六輦上,身後箱籠無數,其中各色奇珍異寶滿溢而出,隨從近千,浩浩盪盪奔赴鳳凰台。從宣詔到禮成整整四十九道程序禮制繁復隆重,他皆抱著我一絲不苟地完成,鄭重地再鄭重不過。
禮成後,卻不上輦車,在萬千人目瞪口呆之中將我放於身前,獨自打馬離去。後面有官員亦牽了馬急急喚他,欲緊隨其後,他卻冷冷掏出箭來,挨個兒將跟著的人射落馬下,直到最後無人敢追。
夕陽西下,涼風習習,吹動我的大紅嫁衣,吹翻他的大紅衣擺,我與他二人衣裳火紅迤邐共乘一騎劃過天際,竟似晚霞瞬息燦爛,最後,終是沒入帝陵之中。
他將我抱著一路深入,於身後隨手一揮落下道道機關重重鎖,最後,到達帝陵腹心深處,那本該莊重停放帝王靈柩的正殿之中竟是四處紅綢錦帳懸掛,雙喜紅燭無風自搖曳,案幾上鋪著朱赤緞面,上面菜溫酒燙,正是剛好。
一個帝陵正殿,卻儼然一派新房布置,只在殿中央處,放了一具火紅朱漆的巨大棺槨。
他抱著我自然而然地走向那棺槨,將我溫存放入其中,隨後,自案幾上取來秤桿將我頭上的蓋頭挑開,繼而看著我繾綣笑開:「這下,你終於是我的丑婆娘了!」
「只是,我從未見過如此美的丑婆娘......」他黯然獨自坐於棺槨旁,身邊擺了一壺酒,兩只白玉杯,「你騙我,你一直騙我,誑得我好苦......好澀......好痛......」一邊,見他將酒緩緩注入兩只杯中。
「然而,我終究不能放開你,你不守諾,我卻不能食言。我應承你的,一樣一樣皆會為你做到。我盼今夜洞房花燭盼了這許多年.....」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,「終是盼到了......」
「這交杯酒你不能喝,為夫替你喝,可好?」他望著我緊緊闔上的雙目,繾綣非常,手上端起另一杯酒仰頭又是一飲而盡。
接著,胸口悶悶一哼,便有血漬自嘴角溢出,他卻笑得燦若旭日:「反正被你欺負了這許多年,也不差這一生、這一命。」
隨即,跨入棺槨之中,與我比肩躺下,一手握牢我的手,另一隻不容置喙地攬過我,將我的頭枕於他的肩頭。
棺木在隆隆聲中自動合上,那一瞬間,但聽他愜懷笑道:「不想,最終,卻是我給你殉葬。我,竟很滿足......」
我在雲端捂著嘴,言語不能,淚水在臉上阡陌縱橫......雲下,電閃雷鳴,大雨劃破天際雷霆而下,敲擊在蒼茫的大地上,似鼓聲擂擂。
下一刻,旭鳳已立於雲端另一頭。
我撲過去將他抱緊,一臉淚水皆泡於他的胸口,恨恨遣他:「做一個給殉葬品殉葬的皇帝,天下獨一份,你可是得意得很?」
他卻一動不動任由我抱著,不言不語,我惶惶然,生怕他吃了凡間的毒酒可是起了什麼危害,正待從他胸口抬起頭仔細看他,他卻不容分說一把將我壓在他的心窩處反抱住我。
「不許你看!」
接著,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一串一串落在我的脖頸,浸濕我的雲領,最後匯成淙淙溪水流入我心。
但聽他鼻音甚重地悶聲道:「還好你還在......幸得只是凡間紅塵一場劫......」
說罷又狠狠道:「你可敢再這般嚇唬我?你可敢留我獨自一人?這回你看到了,你若離開,我絕不獨活!」
我一下一下輕撫他被怒氣鼓脹得一起一伏的胸膛,心中一片靜謐前所未有地乖覺柔順應他:「夫君既言,夫人如何敢不相從?自是夫唱婦隨。」
他笑開,清瀲絕倫鳳眼含情,一時,六界皆開闊。
他伸手假意彈我額際,重重抬起,輕輕落下,柔柔拂過:「可算記得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夫人!」
雲端下,暴雨止,一道朝陽鑲著赤色金邊冉冉初升。
天際,有鶼鶼比翼起舞,水中,有鰈鰈比目相偎,遠處,天光雲影共徘徊。
你與我,不入紅塵,亦互為劫難,你不避,我不躲,方有這經年驚鴻情。
(全文完)